电视剧播出几个月之后,《县委大院》又出了小说。近段时间,作者王小枪正在各处宣传这本小说。从内容上看,小说和电视剧相一致,但是在写法上有所区别,用王小枪的话说,小说更具个人化特色。

这部关注中国县乡村三级的剧作,去年一经推出便受到热议。作品是一部群戏,在故事叙述手法方面有诸多创新,采用散点白描的方法勾勒出了一百多个人物形象,描绘出了中国基层社会的基本面貌。

外界对作品的评价呈现两极分化的现象,一方面作品本身获得了很多奖项,导演、主演、编剧等主创人员也凭它获得了很多奖项。有人因此戏称“《县委大院》赢麻了”,还有人说它是中国政治题材剧的新范本。

除了褒奖,《县委大院》也受到很多批评,主要指作品不真实,脱离百姓现实认知,诸如县委书记每天在体育场跑步、去村里和百姓面对面沟通以及看病解决不了病房的问题。作者王小枪看到了这些评论,也在面对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的采访时对这些问题一一作了回应。

不管是褒扬还是批评,不可否认的是,这部作品的出现拓宽了电视剧创作的新形式,其本身就承载着诸多意义。当一哄而起的嘈杂舆论逐渐冷却,在一个相对平静的时间段,用冷静而理性的眼光重新审视这部作品,显得很有必要。

日前,王小枪向记者讲述了这部作品的缘起、创作思路以及创作手法等,从主创角度剖析了作品的深层维度。以下是根据采访整理的自述。

《县委大院》是一个主题创作的项目,我当时接到有关部门的电话,对方说最近打算做这样一个项目,大概什么主题什么题材。实际上片名是早就确定下来的,大概是写县乡村三级的基层党员干部。

我当时对这个领域不是特别了解,这是创作的一个难点,所以我去江西体验生活了一段时间。在这个过程中,最深的感悟就是对编剧来讲,其实对导演和演员也一样,一定要深入生活,如果闭门造车,在一个地方光靠想象是完全不行的。

假如写一个间谍,谁也没有见过,还可以虚构一些东西。但是写《县委大院》这种题材,我现在回头看,如果没有这段体验生活的经历,是写不出来的。

体验生活时,我主要是大量地找人聊天,比如乡镇干部、村干部以及乡村或者县里的群众,有各行各业的人。同时也列席参与一些会议,了解机关开会的内容,看他们商量怎么解决工作中遇到的问题。这种思路我觉得很重要,因为台词其实还很容易创作,但是每个人怎么想的,就需要多了解。

故事中的人物,并没有原型。其实除了那些很特别的某个电视剧有明确的人物原型外,大部分作品包括《县委大院》在内都是虚构的。

《县委大院》里一些重要的情节,除了拆迁、迁坟、环保督察外,还有农业、招商引资等等。我去体验生活时,发现在他们的工作中,遇到的是各种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,我们便从中摘取了这几样。

作品中的主角梅晓歌,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,而且能够脚踏实地认真负责的人。设计这个人物,我是想塑造一个理想主义者,他的特质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特质,最终践行了自己最初的想法,工作中的目标也都有达成。

作品中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,就是通过新人林志为的视角来了解官场生态,这种设计其实和我自己有关系。我在看电影或电视剧的时候,总会遇到一些疑问,比如看到一个法官或一个律师,或其他某个行业的行业剧,可能主创已经把他们的工作讲得非常清楚了,但行业外还是有人不明白。

所以我就想,如果《县委大院》写出来后,了解县委大院的观众会特别清晰,但大部分人并不了解,不知道里面的某个人物是什么身份,分管什么工作。而且这又是一部群戏,人物比较多,很大一部分篇幅又都在写工作,这就有可能给观众带来一些了解上的门槛。

那怎么办呢?我们就采取用林志为的角色,他就像一个导游一样带着观众走,因为观众和他一样,都是刚刚接触县委大院。通过他的视角,让大家了解原来这个部门是管这个的,那个人的工作是这样的。

其实这和任何一个单位、任何一个行业都是一样的,假如我们这个剧不是写县委大院,而是写门诊大楼,写一个医院,其实里面也有一些所谓约定俗成的东西。比如去食堂吃饭,白大褂是不能带进去的,还有你得叫麻醉医生,不能叫麻醉师,他们特别介意这个事情,麻醉医生认为自己是医生而不是技师,所以他们听到麻醉师就会不高兴。

播出后,《县委大院》获得了一些奖项和一些奖项的提名,之所以会得到这些认可,我觉得可能和作品的创新有关系。剧作的创新其实是很难的,能达到百分之十就不错了,要想写一个全世界观众都没看过的电视剧,是不可能的。

《县委大院》就是在讲述故事的方式上有一些创新,主要体现在故事结构方面,传统电视剧的故事结构都是由主要人物和主要矛盾构成,但我们这个剧用了一种散点白描的方法。因为这是个大群戏,有名有姓的就有上百人,都要描写到。

也有一些观众认为,《县委大院》描写的情况跟现实不太相符。其实,一部电视剧对编剧或者主创来讲,播出的时候就跟这些人没有关系了,因为大家的评判都是基于每个人的不同的认知。

我之前也看到网上的一些评论,说它不太真实主要集中在几点。第一是一个县委书记每天在体育场跑步,这不太可信。第二是一个县委书记到省里去看病,他很卑微,需要自己排队,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另外一点就是县委书记不会真的去到村里面,和老百姓面对面地沟通。

其实这几点,包括县委书记去村里和老百姓面对面,以及县委书记去体育场里跑步,都是我亲眼所见的。

至于县委书记去省里面的医院看病,需要自己排队,这个我们其实最早设计的是县委书记到北京的301医院找一个专家,他需要排队,以及解决不了病房的问题。但拍摄时是在疫情管控期,我们没有办法去301医院拍摄,所以就把它改成了一个省里面的医院。

如果线医院看病,他确实不是想什么时候住院就能什么时候住院,这个难度还是挺高的。所以电视剧中也有一些拍摄和制作过程中的修改,可能就会给大家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印象。

还有一些观众提到,里面一些群众的形象并不太好,比如被迁坟的村民、那对卖油的夫妇等。其实一分为二地讲,我们是塑造了很多人,这些人物里面既有县委大院里面的,也有县委大院外面的,分开来看,两边都有不同的复杂的人物。

我们经常会用黑色或白色来固化一个人物,但在我看来,每个人都是复杂的,他的想法都是随时变化的。像举例的这几个人物,作品中除了这些人,还有其他很多群众是好的。

我理解大家这种观点,但其实有时候电视剧就是这样,它包含很多要素,我们不是写一个100个好人,或是写100个坏人。在不同的事件中,我们设定了不同的故事情节,他的想法和表现都是不一样的。

我去体验生活的时间还不够长,但根据我粗浅的理解,我觉得县委大院本质上和一家公司或一个剧组是大同小异的。我最初是把《县委大院》当成一个职业剧去写的,好比说它是一个公司,梅晓歌就是这家公司的一把手,带着大家一起往前走。

有人说作品里讲的很多都是我们的生活中遇到的平凡事,不像谍战剧那么有爆点。其实这是因为题材和类型的不同。举个例子来说,在谍战剧方面,既往比较有代表性的包括《潜伏》《悬崖》《黎明之前》《风筝》等。

其实细看,这些作品之间的区别都很大,像《黎明之前》里面几乎没有情感戏,但是在《悬崖》里面,情感戏的浓度就要高很多。剧和《县委大院》也是不一样的类型,剧天然就有那种猫鼠对立黑白对立的东西,但《县委大院》并不是这样。

创作这种现实主义题材,最难的还是细节。比如说写间谍,或是写神仙,大家都没有见过,只要大体上遵循一些基本逻辑,不要出错,总体来说创作难度会小一些。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间谍,你写一个间谍说他每天什么样,大家会觉得有可能他就是这样的。

但是写现实主义题材,写的都是身边人,离观众太近,如果细节不真实,让大家觉得悬浮,那他们就不会看了。都不存在怎么评价的问题,他直接就弃剧了。

《县委大院》此前已经出了电视剧,最近又出了小说。这和我过去的经历有关系,我最早是写小说的,后来才开始影视剧创作。我有这样一个习惯,只要是我自己的原创,都会在剧播出以后再出本小说。

小说和电视剧,内容是一致的,但是在写法上有些不同。对作者而言,小说会更自由,比如哪天的天气怎么样,可以写两千多字。但电视剧必须遵循一定的节奏,如果剧本里写了一个人出门看到桃花或杏花开了,导演不一定会拍,拍了也可能就保留一秒,所以小说会更个人化。

我原本是医学出身,但我很喜欢写作。我父母都是医生,我学医以后在医院一边工作一边写作。我对写作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医学的兴趣,后来遇到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,就改行了。

小枪这个笔名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确定的,我在2000年左右上网,那时候主要都是BBS。如果你想叫张三,但是张三被人注册,你就不能再叫了,你得叫张三12345678或是什么。

我当时觉得王小刀这几个字的笔画都很简单,很有意思,我就想起这个网名,结果注册时发现被人注册了,建议你叫后边跟一串数字,记也记不住,后来我想到人们常说刀枪刀枪,然后顺手就叫王小枪,没有什么别的意义。

在现在的影视行业中,作为编剧来讲,还是应该讲究求上得中。因为我们是马拉松的第一棒,所以在这个环节,还是要比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再高一点点,那么就能拉动后续的很多环节。如果编剧拉垮了的话,后边肯定只能越来越拉垮,所以自己要对自己要求更高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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